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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是我国文学史上一部成就很高的文言短篇小说集。小说在载体的选择上、语言形式上以及创作方法上都造成了一种文本与读者的恰如其分的“距离”,有一种奇特的“陌生化”审美效果。 关键词: 聊斋志异 载体选择 语言形式 创作方法 审美距离 陌生化 上个世纪俄国形式主义文学批评流派提出了艺术的“陌生化”效果的问题,意思是文学能更新人们对生活和经验的感觉,能使那些已变得平常或无意识的东西陌生化。艺术的“陌生化”是要颠倒人的习惯,使现实生活中所见的客观事物“陌生化”,并用以改变习以为常的东西,寻找这些客观现象在艺术过程中的重组,进而创造一种新的艺术境界。也正如美学家们所说:“美和实际人生有一个距离,要见出事物本质的美,须把它摆在适当的距离外去看”(《美学书简》)。/"陌生化/"的实质在于不断更新我们对人生、事物和世界的陈旧感觉,把人们从狭隘的日常关系的束缚中解放出来,摆脱习以为常的惯常化的制约,不再采用自动化、机械化的方式,而是采用/"被人们创造性地扭曲并使之面目全非的独特方式/",使人们即使面对熟视无睹的事物也能够不断有新的发现,从而感受对象事物的异乎寻常、非同一般。 本文拟从三个方面谈〈聊斋志异〉是如何达到陌生化审美效果的。 一、载体选择 《聊斋志异》文本在载体的选择上独具匠心,是文本所显示的各种艺术技巧中最值得我们注意的。 怀才不遇,愤世嫉俗的蒲松龄,将载体选择在离人世间有着相当距离的陌生环境,他要着重表现的艺术环境、艺术世界是幻设的、非现实的。诸如冥府、地狱、天堂、龙宫、梦境,以及传说中的异域。这些场景是陌生的,而人物、情节也是非现实的。“神仙狐鬼精魅,”人鬼相恋、人妖相配、冥府冥王、鬼人鬼事。这就很大程度上颠倒了人的习惯,强烈地更新着人们已有的生活经验和感觉。惩恶扬善,男欢女爱,尧女于归,因果报应,科场及第等等在人们生活中已变得习以为常的东西在这里陌生化了,被附上一层神异而迷人的外衣。 《聊斋志异》文本为我们塑造了很多不朽的人物形象。千娇百媚的婴宁,天真烂漫、笑口常开,连夫妻之爱都不懂。当情种王生向她表白爱情时,她则表示“我不惯与生人睡”,好一个”憨”女儿,她的银玲般的笑声,使得“满室妇女,为之粲然,”“笑处嫣然,狂而不损其媚,人皆乐之”。她就像一朵盛开的鲜花,芬芳四溢,叫人喜煞爱煞,神魂颠倒。只可惜:“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叫人魂牵梦绕的婴宁竟然是异域中人!在《香玉》中,黄生与香玉郎才女貌,两情相悦,情专义笃,款款多情的香玉也不是我们同类,而是牡丹花仙。在《连锁》中,读书人杨于畏,深夜苦读,夜深人静时,忽有一美貌少女不邀自来,窗下与杨生剪灯共读,同度美妙良宵,快活得如鱼得水。美丽绝伦的连锁也是鬼域中人,令人扼腕。在《小谢》篇中,两位少女戏耍陶生:“捋胡须,捂眼睛,以细物穿鼻,争与陶生相爱。”陶生何德何才,“绝世佳人,求一而难之,何遽得两面三刀哉?”却原来并非人间好事。婴宁、小谢、小翠、翩翩、晚霞、娇娜、香玉、葛巾、宦娘、聂小倩,一群光彩夺目,勾人魂魄的艺术形象均是与我们有着相当距离的异域中人,让我们可望而不可及,蒲松龄似乎深谙此道,让这群妙不可言的人物置身异域,有意识地造成读者与审美对象的距离。但是,这种距离并未形成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种种幻化了的场景、人物和情节事实上又包含着近乎现实的情事、秉性和逻辑。冥王冥府、鬼人鬼事,其本质特点又是社会的、现实的。“神仙狐鬼精魅”们涉足于人间社会,参与现实社会的矛盾冲突,因而让人感到“鬼”们就生活在我们中间,真实可感,伸手可捉。所以《聊斋》文本所展示的冥王冥府、天堂梦境实际是现实世界的折射,而有着神异特点的花妖狐魅又是社会的人的变体,文本所提供的人物,情节和场景既让人感到是陌生的、新奇的、与我们有着相当距离的,又让感到是真实的。而与我们隔着的这一特定的距离又并未将我们与艺术对象绝对对立起来,仅仅是在形式上形成一种必要的阻隔。正如本世纪俄国形式主义美学家所说的:“艺术方法就是使表现对象变得陌生,在形式上对读者形成阻碍,把一个对象从通常理解的状态变成新的感知对象。”。 《聊斋志异》这种由载体的选择技巧造成的审美对象与读者之间的若即若离的关系,就产生了一种奇特的“陌生化”审美效果,这就更容易唤起读者的好奇心,唤起新鲜和惊奇感,解除“习以为常”给我们带来的麻痹和熟视无睹。从而增强审美刺激性,以达到艺术的终极目的。这种效果,是蒲松龄“易调改弦,别叙畸人异形”所带来的,这是我们探讨《聊斋志异》“陌生化”审美效果必须首先注意的问题。 二、语言特点 《聊斋志异》语言具有二重性特点,恰如其分地固定着读者与审美对象的距离,造成陌生化审美效果。 《聊斋志异》是在白话小就已出现四五百年,小说语言的白话化成为不可逆转的历史趋势下,重新用文言文写成的。对于我们今天的读者来说,有扩大现实与小说距离的趋势。但读过这部小说的人,竟大部分感到它的语言难以用白话来替代,即使再好的白话翻译,也必定会丧失掉原作的一部分意境和韵味,这里,古代汉语的运用为今天接受《聊斋志异》提供了一个审美距离,形成《聊斋志异》的特有语境。它就像一道狭窄的门,倘使你有幸进入其中,其内在的魅力会使你销魂摄魄,留连忘返,但如果限于知识的局限,只能借助别人译出的白话文作阶梯,则只能略知一二,不能饱览美景,更无法感知“陌生化”审美效果。 《聊斋志异》的语言是通过改造了的文言文,它具有极其突出的二重性,一方面,是文言文自身固有的优势:精简、凝炼,表现力强。另一方面,《聊斋志异》的语言是被改造了的文言文,通俗、生动,吸收了口语的特点融合进文言体式中。 我们先看下面一篇完整的故事。 李季霖,摄篆沅江,初莅任,见猫犬盈堂,讶之。僚属曰:“此乡中百姓瞻仰风采者。”少间,人畜已半;移时,都复为人,纷纷并去。一日,出谒客,肩舆在途。忽一夫急呼曰:“小人吃害矣!”即倩役代荷,伏地乞假,怒诃之,役不听,疾奔出题去。遗人尾之。役奔入市,觅得一叟,便求按视。叟相之曰:“是汝吃害矣。”乃以手揣其肤肉,自上而下。力推之;推至少股,见皮肉坟然,以利刃破之,取出石子一枚,曰:“愈矣。”乃奔而返。后闻其俗,有身臣室中,手即飞出,入人房闼,窃取财物。设被主觉,势不令去,则此人一臂无用矣。 这是卷十四中《沅俗》的全文,寥寥二百五十字就叙述了一个情节较为复杂,人物思想性格极为鲜明突出的故事。“初莅任,见猫犬盈堂,讶之” “少间,人畜已半;移时,都复为人,纷纷并去”“ 伏地乞假,怒诃之”“ 见皮肉坟然,以利刃破之” “手即飞出,入人房闼,窃取财物” 语言极为精简、凝练,表现力极强。 我们再看《促织》中的语言。 小虫伏不动,蠢如木鸡。少年又大笑。试以猪毛撩拔虫须,仍不动,少年又笑。屡撩之,虫暴怒,直奔,遂相腾击,振奋作声。俄见小虫跃起,张尾伸须,直龀敌领。少年大骇,解令休止。虫翘然矜鸣,似报主知, 这是《促织》中的一段话。其中的“暴怒”“直奔”“张尾伸须”“腾击”“直龀敌领”等词气韵灵动,简洁、凝炼,有一气贯成之气势。任你何等高明的注家也不敢贸然翻译,以免失却韵味。如有人将“张尾伸须”译为“张开尾巴,伸出须毛”,神彩全失。有人在“直奔”前后加一些附加成分,译为:“向前奔了过去”。意味就不一样了,气势也减了大半。《聊斋志异》的语言就是这样,就像托尔斯泰所说:“既然不能加一个字,也不能减一个字,还不能改动一个字”。在《聊斋志异》中像这类气韵生动,表现力强,富有立体感、节奏感,简洁、凝炼的句子俯拾皆是,如“大雪崩腾”“崩雷暴烈”“诸船惊闹”“下气如雷”“摆簸山岳”“摧折如林”“夜合一株、红丝满树”“小语冰人”,新娘只哭不妆,“眼零雨而首飞蓬。”鱼妖湖上兴波,“浪接星斗,万舟簸荡”,学官见钱眼开,“作鸬鹚笑,不则睫毛一寸长,棱棱若不相识。”这些精妙的语言与我们的日常语言有着显著的不同,它采用艺术手段,对日常语言进行强化、压缩、颠倒等形式的加工,使普通语言变形,更富有表现力,同时语言也变得“疏远”了,从而达到解除日常语言的麻痹作用,文学语言是一种技巧的组合,这里的技巧包括意象、声音、节奏、叙述特点等等,也即与所有文学形式有关的成分都包括在内。《聊斋志异》五百篇中一部分诗文的巧妙运用,更充分印证着这种作用,它使我们通过这种语言能重新感知世界,重新审视自己的生存空间。 《聊斋志异》语言是精警、凝炼的文言文,但又是通过改造成了的文言文。我们看下面的例子。 一日,有少妇笑入,曰:“翩翩小鬼头快活死,薛姑子好梦几时做得?”女迎笑曰:“花城娘子,贵趾久弗涉,今日西南风紧,吹送来也。小哥子抱得来?”曰:“又一小婢子。”女笑曰:“花城娘子瓦窑哉!那弗将来?”曰:“方呜之,睡却矣。”于是坐以款款。又顾生曰:“小郎君焚好香也。”生视之,年廿有三四,绰有余妍。心好之……城笑曰:“两家小郎子大不端好。若弗是醋葫芦娘子,恐跳入云霄去。”女亦哂曰:“薄幸儿,便直得寒冻杀!”相与鼓掌。——〈翩翩〉 这段引文中除了“贵趾久弗涉”一句和几个文言虚词以外,全是活泼通俗的白话口语。不仅词语通俗,句式也十分近似于日常用语。对话显得通俗生动,声口逼肖,高度开象化。如果说个别白话词语在史传文学和其它文言小说的人物对话中偶尔可见的话,那么,此种大段近乎白话的对话在《聊斋志异》以前和以后的文言作品中是找不到的,这是《聊斋志异》文本所特有的。 我们再看一篇完整的文章。 己巳秋,岭南从外洋飘一巨艘来。上有十一人,衣鸟羽,文采璀璨。自言:“吕宋国人。遇风覆舟,数十人皆死;惟十一人附巨木,飘至大岛得免。凡五年。日攫鸟虫而食;夜伏石洞中,织羽为帆。忽又飘一舟至,橹帆皆无,亦海中破于风者。于是附之将还,又被大风引至澳门。”巡抚题疏,送之还国。——《外国人》 “ 岭南从外洋飘一巨艘来。上有十一人”“数十人皆死;惟十一人附巨木,飘至大岛得免”“于是附之将还,又被大风引至澳门”等语言几乎和白话文就没有区别。 《聊斋志异》中诸如“小鬼头”“小妮子”“小婢子”“美姑姑”“小郎子”“小哥子”“个儿郎 ”“腐秀才”“伎儿”“老畜产”“赔钱货”“往往”“消受”“快活死”“只好”“那得”“走狗”“遮莫”“吉利”“眨眼”“无赖”“阿谁”“假惺惺”“老皮”“乞丐相”“好人家”“便宜他”“我不惯与生人睡”,“好个美姑姑”“侬也凉凉去”“妹来大好”“哥哪得来?”“任郎君东家眠,西家宿,不敢作一声”等等大量口话的运用,以及日常句式与文言体式的巧妙结合,解除了文言文惯常有的神秘和冷漠,消除了人们欣赏的心理障碍,恰如其分地确立了审美主体与对象之间的距离,这种距离是文学语言最理想的境界。 心理学研究结果表明,过于熟识或完全陌生的事物都很难引起我们的注意和兴趣,因为过于熟识可能视而不见,而完全陌生又会产生心理拒斥。经过陌生化处理的语言,在我看来,至少有以下四方面的特点:新、奇、美、趣。新,这是第一显著特点,要使得所描述的熟悉的人事在读者看来觉得陌生,不新能达到这个目标吗?再说奇吧,当读者发现这看似陌生的语言背后原来所包含的就是我们平时所习见的人和事 , 我们只不过一不小心迈进了作者为我们所布置的“陷阱”里时,我们能不“啧啧”称奇吗?美。所习见的人事因为作者技巧的运用,而使得内容与表达之间拉开了一定的距离,这种距离的存在又使我们能跳出机械性的欣赏习惯,而从另一个角度欣赏到我们所熟悉的人事之美。距离产生美,这是美学的一条基本原理。而且,文本机智的表达本身就有一种含蓄之美。至于趣,也是不言而喻的,在陌生而又熟悉的语境中不断排除障碍,时时让你有点小小的“成就感”,你不觉得有趣吗? 〈聊斋志异〉语言的二重性特点,恰恰与由于载体的选取择而造成的艺术形象的二重性相对应,即凝炼、简潮的文言体式对应着冥府冥五,鬼人鬼事的神奇性。通俗、形象、近乎口语的风格对应着冥府异域,鬼人鬼事的现实性。 
蒲松龄一生,始终在贫困线上挣扎。他为了温饱挖空心思;他一辈子用了几十年的时间参加科举考试,屡战屡败,屡败屡战,非常痛苦;他为了写《聊斋志异》,受了很多的苦。 《聊斋志异》是一部很神奇的小说,而《聊斋志异》作者本身的出生就带有几分神奇的色彩。明代崇祯十三年,公元一六四零年,农历四月十六日夜间,山东淄川蒲家庄的商人蒲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他看到一个披着袈裟的和尚,瘦骨嶙峋的,病病歪歪的,走进了他妻子的内室,和尚裸露的胸前有一块铜钱大的膏药,蒲惊醒了。他听到婴儿在啼哭,原来是他的第三个儿子出生了。“抱儿洗榻上,月斜过南厢”。在月光的照耀下,蒲惊奇地发现,新生的三儿子胸前有一块清痣,这块痣的大小、位置,和他梦中所见那个病病歪歪的和尚的膏药完全相符。病和尚入室,这是蒲松龄四十岁的时候对自己出生的描写。我国古代作家很喜欢把自己的出生说得很神秘,大诗人李白说他是母亲梦到太白金星入怀而生。而蒲松龄是他的父亲梦到病和尚入室而生,他还解释,我一辈子这么不得志,这么穷困,很可能就是因为我是苦行僧转世。苦行僧转世,是蒲松龄在《聊斋自志》当中杜撰的故事,但是我们看蒲松龄的一生,确实很苦。他生活很贫苦,他始终在贫困线上挣扎,他为了温饱挖空心思;他一辈子用了几十年的时间参加科举考试,屡战屡败,屡败屡战,非常痛苦;他为了写《聊斋志异》,受了很多的苦。所以我们说蒲松龄三苦并存———生活苦,考试考得苦,写书写得苦。 我们先看他的生活怎么苦。蒲松龄年轻的时候,生活不是很苦,因为他的父亲弃儒经商,家里是小康之家。在父亲的保护下,年轻的蒲松龄可以安心读书,跟朋友们搞诗社。但是好日子没过多久,因为他分家了。为什么分家?因为家庭矛盾。蒲松龄的两个哥哥都是秀才,但是两个嫂子都是泼妇。蒲松龄曾经在他的书里面说过这样的话:“家家床头,有个夜叉在。”他这两个嫂子真是典型的夜叉,为了一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经常把家里闹得鸡犬不宁。蒲松龄的父亲只好给儿子分家。分家又分得很不公平,因为这两个嫂嫂又能打又能叫又能抢,而蒲松龄的妻子刘氏非常贤惠,沉默寡言躲在一边。分家的结果是蒲松龄分到农场老屋三间,破得连门都没有,蒲松龄只好借了门板安上。他分到了二十亩薄田,二百四十斤粮食,只够吃三个月。这样一来,蒲松龄就要自谋生路了,他于是开始了长达45年之久的私塾教师生涯。 私塾教师就是乡村小学教师,而且是到私人家里教书,待遇非常低微。算算具体的账,做私塾老师每年可以拿多少工资?最多八两。八两银子是什么概念?在当时农村一个四口之家维持一年的生活要二十两,这个账是《红楼梦》里刘姥姥算大观园的螃蟹宴时算出来的。所以说,咱们的大作家蒲松龄辛辛苦苦教一年书,挣的钱不够大观园半顿螃蟹宴。到了30岁以后因为父亲去世了,蒲松龄还要赡养他的老母,他穷到什么程度呢?“家徒四壁妇愁贫”。他有一首诗,叫《日中饭》,写到快收麦子的时候,家里没有粮食,只好煮了一锅稀饭,他那时候有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大儿子一看煮好了稀饭,抢先把勺子抢到手里面,到锅底下找最稠的往自己的碗里边放,二儿子不干了,上去跟哥哥抢。蒲松龄的女儿就很可怜地、远远地站在那儿看着自己的父亲。蒲松龄非常心疼,我怎么样养活我这些可怜的孩子啊!蒲松龄还写了一篇文章叫《祭穷神文》。他说:“穷神穷神,我和你有什么亲,你怎么整天寸步不离地跟着我,我就是你一个护院的家丁,我就是你护驾的将军,你也得放我几天假呀,但是你一步不放松,好像是两个缠热了的情人?”这就是蒲松龄的生活之苦。 蒲松龄19岁的时候,参加秀才考试,他在淄川县济南府山东省,三试第一,成了秀才。三试第一后,蒲松龄连续四次参加举人考试,全部落榜。直到72岁,仍只是个贡生。这是为什么? 我们再看蒲松龄的科举考试之苦。蒲松龄一生不得志,他这个不得志恰好从少年得志开始。蒲松龄19岁的时候,参加秀才考试,他在淄川县济南府山东省,三试第一,成了秀才。录取蒲松龄的是山东学政施闰章。施闰章是个大诗人,清初号称诗坛的“南施北宋”,“南施”就是安徽人施闰章,“北宋”是山东人宋琬。施闰章给山东秀才考试出的第一道考题叫《蚤起》,这个题目是从《孟子》“齐人有一妻一妾”来的。科举考试考八股文,要求你得揣摩圣贤语气,代圣贤立言。既然题目叫《蚤起》,顾名思义,你就要阐述孟子在《蚤起》里面所讲的那种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大道理。蒲松龄怎么写的呢,他用文言文,我们用白话文把它说出来。蒲松龄说:“我曾经观察过那些追逐富贵的人,君子追求金榜题名,小人追求蝇头小利。至于那些本身并不富贵、但是经常迫不及待地守在富贵人家门前的,也大有人在。而对功名不感兴趣的,只有那些深闺的女子,她们才可以悠然自在地睡个懒觉,不去追名逐利”。蒲松龄的描写非常生动,像是一篇描写人情世态的小品文。接下来,蒲松龄走得更远,干脆虚构起来,他写齐人之妇如何夜里辗转反侧,琢磨着跟踪丈夫,其中有人物心理描写,也有人物独白和人物之间的对话,很像小说。这样的写法,当然不符合八股文的要求,但是蒲松龄遇到的考官是爱才如命的大文学家施闰章,他非常欣赏蒲松龄的文章,拿起笔来就写批语,说蒲松龄的文章“将一时富贵丑态毕露于二字之上”,把人们那种追名逐利的丑态通过《蚤起》这两个字写绝了,写活了,接着又写了八个字的评语:“观书如月,运笔如风”。“观书如月”,就是看前人的作品,看得明明白白、透透彻彻;“运笔如风”,就是写起文章来轻松愉快,非常流畅。施闰章大笔一挥,蒲松龄山东秀才第一名。县、府、道三试第一以后,蒲松龄名气很大。他踌躇满志,义无反顾地踏上了进一步求取功名的道路,下一步要考举人了。 史料记载,蒲松龄三试第一后,连续四次参加举人考试,全部落榜。蒲松龄文章写得这么好,为什么他还会四次落榜?我们现在回过头来看,施闰章录取蒲松龄根本就是一种误导和误判,因为蒲松龄并没有按照八股文那种严格的要求来写文章,施闰章因为爱才而把他录取为第一名。蒲松龄因此以为,这样写就能够取得更高的功名了。但是蒲松龄没有想到,其他的考官是些什么样的人。这些考官是拿着那种刻板的、腐朽的、毫无文采、绳捆索绑的八股文,当个敲门砖,取得了功名,他自己只会写这样的文章,他喜欢的也是这样的文章。像蒲松龄那种写法的文章,他怎么会欣赏呢?所以蒲松龄从考秀才一开始就偏离了跑道。 蒲松龄做了多长时间秀才?半个多世纪。秀才是科举考试当中最低的功名。但是秀才最辛苦,年年考试。根据朝廷制度,一个省的学政任期三年,学政一到,先把秀才组织起来考试,这叫岁试。岁试成绩分成几等,考到第一等可以成为廪生。廪生是个什么概念?廪生还是秀才,但朝廷每个月给你一定的钱,补助你的生活。那么,考到了一等是不是就一定是个廪生呢?也不是。因为廪生是有名额限制的,你考了一等,要等空了名额,才可以补廪。所以蒲松龄考中秀才之后,在一等考了很多次,差不多等了二十年,才成为廪生,朝廷才给他那点补助。秀才岁试以后第二年,要进行科考。科考就是给举人考试做准备。科考把秀才的成绩分成六等,考前两等可以参加举人考试,考后两等就得降成青衣。蒲松龄参加乡试,三年一次,考了多少次?十次左右,有的专家说十几次。这样一来,蒲松龄有三十年的时间年年都考。他48岁那年,又参加考试。他觉得自己文章写得非常好,写得也很快,拿到考题“唰唰”就写下来了。但是写完后,回头一看,坏了坏了,越幅了。“越幅”是一个科举名词,就是违反了书写规则。科举考试对文字形式有非常严格的要求,一页只能写12行,一行只能写25个字,而且得写完第一页写第二页,写完第二页写第三页。蒲松龄写得快,第一页写完,飞快一翻,把第二页翻过去了,写到第三页上了,这就隔了一幅,越幅,就不仅要取消资格,还得张榜公布。我们现在看,简直太可笑了,文章写得好,隔了一页,就要取消资格!这次“越幅”,蒲松龄自己是什么感受呢?他在词中说:“得意疾书,回头大错,此况何如,觉千瓢冷汗沾衣,一缕魂飞出舍”———吓呆了。 蒲松龄在科举这条路上拼搏到50岁之后,他的妻子劝他说:算了,别考了,如果你命中注定有功名,连宰相都做上了,何必一定得去考呢?咱们在村里住着,不也挺好吗?何必一定得像县官一样去听那个打着板子催老百姓缴税的声音呢?蒲松龄觉得他妻子说得很有道理。不过也有些专家考证,就在他妻子劝了他之后,他还参加过考试,仍然失败了。 蒲松龄19岁成为秀才,到72岁,成为贡生。贡生是什么概念?贡生相当于举人副榜。贡生有几种,蒲松龄是“岁贡”,又叫“挨贡”。就是做廪生时间长了,排队挨号挨上了贡生。做了贡生以后理论上可以当官了,蒲松龄得到一个虚衔“儒学训导”。儒学训导是什么意思呢?当时封建社会的学校分好几级,国家一级是国子监,省里面是府学,县里面是县学。这个儒学训导就是县学的副长官,相当于现在一个中学副校长了。但是蒲松龄这个儒学训导前还加了两个字“候补”。就是你虽然有这个资格,但是还得看山东省除了淄川县以外,其他县有没有空出名额来。对于72岁的蒲松龄来说,没有任何的价值了,贡生只是给他带来一点安慰,一点很实际的利益:朝廷要给贡生四两银子。而县官偏偏既不去给蒲松龄树匾、树旗,也不发给他银子。蒲松龄不得不一次一次写呈文、打报告去要。这就是蒲松龄在科举考试当中所受的痛苦。我们现在看觉得他非常可笑,非常可悲,非常可怜。但是在当时他只能求这么一条出路。因为科举制度是蒲松龄这样的穷知识分子改变命运的唯一的出路,所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法国著名作家雨果曾经说过,“想象是伟大的潜水者”。一个作家,一个小说家能写出引人入胜的作品,虽然要有一定的生活基础,但是更要靠他的想像。《聊斋志异》就是一个作家天才的想像才能和艺术才能的集中表现。 蒲松龄为什么总考不上?这和他一直在艰苦地写《聊斋志异》有关系。蒲松龄是山东淄川人。淄川离齐国故都临淄数十里,有很多优美的民间传说。蒲松龄5岁的时候,改朝换代。满清入关,在扬州屠城,在山东镇压农民起义,也产生了很多稀奇事,这些都影响到《聊斋志异》。蒲松龄大概在分家以后,做私塾教师时,就开始写《聊斋志异》。他的好朋友张笃庆发现蒲松龄因为写《聊斋志异》影响到考举人,就写了一首诗劝他:“聊斋且莫竞谈空”,别写小说了,专心去考试吧。但是蒲松龄不听,还是写,不管哪个朋友听到什么奇闻轶事,他都要了解一下,写到自己的作品里头。 关于《聊斋志异》大家可能听过传得很广的一个说法,说蒲松龄为了写《聊斋志异》,在他的家乡柳泉旁边摆茶摊,请过路人讲故事,讲完了回家加工,就成了《聊斋志异》。这个说法是《三借庐笔谈》说的,鲁迅先生早就分析了,不对,不会是这样一回事。我们现在琢磨一下,蒲松龄穷到那种程度,45年在外边当私塾老师,家里有时候连锅都揭不开,怎么有闲空优哉游哉摆上茶,摆上烟,你给我讲故事,我写小说?不可能。但是蒲松龄不管听到什么人说,听到什么稀奇的事,他都收集来写小说,这是肯定的。他还有一个取材途径,就是到古人的书里边找素材。《聊斋志异》里大概有一百篇小说,就是改写自前人作品。前人作品有时候记得非常简单。比如说,在六朝小说和唐传奇当中,记了三个小故事,叫《纸月》、《取月》、《留月》。纸月就是有一个人,能够剪个纸的月亮照明,另一个人取月,能够把月亮拿下来放在自己怀里,没有月亮时候照照,第三个人留月,把月光放在自己的篮子里边,黑天的时候拿出来照照。都很简单,一百来个字,几十个字。蒲松龄拿来写了《劳山道士》。这是大家很熟悉的聊斋故事。 我们再看蒲松龄的感情经历是个什么样。蒲松龄的妻子非常贤惠,贤惠到什么程度呢?蒲松龄外出给人当家庭教师的时候,他妻子在家里上养老,下育小,住在荒凉的农场老屋里面。夜里狼都可能跑到院子里,她就整夜不睡觉在那儿纺线,如果有一点好吃的,给蒲松龄留着,有时留的时间长了,都坏了。这么好的一个妻子,但是个柴米油盐的妻子、糟糠之妻。所以有些研究蒲松龄的专家就发现一个线索,说蒲松龄有第二夫人,什么根据呢?蒲松龄文集里有一篇《陈淑卿小像题辞》,这篇文章是说:文章的作者和陈淑卿自由恋爱,父母不同意,最后两个人私奔了,然后是个悲剧。但是很快就有专家又考证出来了,陈淑卿是蒲松龄从南方归来在淄川丰泉乡王家坐馆给一个叫王敏入的人代写的文章,这样一来蒲松龄的所谓第二夫人不复存在了。大家就要问了,那他为什么能够写这么多这么优美的爱情故事?台湾著名作家林语堂曾经推测过。我也推测过,我是这样推测的:蒲松龄白天教完了学生,晚上自己坐在那个荒凉的书斋里,外面是月色朦胧,树叶在那儿哗啦哗啦响,远处传来狐狸的叫声,那个时候狐狸很多。这时候蒲松龄就很容易产生幻想了。他就想像有一个书生,就和他一样,是一个很穷困很不得志的,但是又很有才华,情感很丰富的书生,坐在一个荒斋里面,这个时候有个美女推门而入。你在这儿读书吗?我和你一块读书,我和你一块写诗、填词,我跟你下围棋,我安慰你这个贫困、寂寞当中的书生,你需要功名吗?我帮助你金榜题名。你家里老婆不是不生孩子吗?我给你生个传宗接代的孩子,而且这个女的不需要父母之命,不需要媒妁之言,不要妻子的名分,也不要这个书生的金钱,甚至还倒过来给你钱。在蒲松龄生活的那个社会,男女结合那是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像这个什么都不要的,对男人无条件奉献的女人有吗?不可能有,她只能是脑子里想出来的,只能是作者的想像。她是从天上下来的,她是从海底出来的,她是从深山洞府过来的,她甚至是阴曹地府出来的;她可能是小鸟变的,她可能是鲜花变的,甚至可以是书本里的。书生不是在那儿看书吗?从书架上搬下一本《汉书》摆在这儿,翻开第八卷,里边夹着一个小美人,纱帛剪的,背后写了四个小字,“天上织女”。突然,这个纱剪的小美人,折腰而起,飘然而下,来给书生当妻子,长得花容月貌,善解人意,跟书生自我介绍,我叫颜如玉,《汉书》出来的颜如玉,这真是“书中自有颜如玉”。 西方理论家弗洛伊德说,“梦是愿望的达成”。《聊斋志异》里面这些花妖狐魅变成的美女就是穷秀才蒲松龄的白日梦。他做这种梦,就是表达那种一厢情愿的男性的幻想,穷秀才的幻想。法国有一位著名的大作家雨果,就是《悲惨世界》的作者,他曾经说过,“想像是伟大的潜水者”。一个作家,一个小说家能写出引人入胜的作品,虽然要有一定的生活基础,但是更要靠他的想象,蒲松龄虽然那样贫困,那样不得志,他也写了和自己生平有关的一些东西,但是他特别善于想像,《聊斋志异》就是一个作家天才的想像才能和艺术才能的集中表现。 咱们的大作家蒲松龄就这样苦了一辈子,就这样在贫困线上挣扎了一辈子,在科举考试的路上落魄了一辈子,在写小说的路上奋斗了一辈子。到了康熙五十四年,正月二十二日酉时,这位大作家坐在他清冷的聊斋的窗前永远地离开了人世。蒲松龄穷秀才出将入相飞黄腾达这个梦想终于成为泡影,而用中国优秀的文化哺育起来的,又成为中国文化在世界上的代表的《聊斋志异》光芒四射。历史是公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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